《月正圓》短篇小說分享│在滿月的夜裡，他終於唱完一首未盡的歌
《月正圓》短篇小說分享│在滿月的夜裡，他終於唱完一首未盡的歌
#木偶寫小說
#短篇小說 #月正圓 #投幣式KTV #熱炒攤夜話
《月正圓》
月正圓的夜晚，街邊的熱炒攤裡人聲鼎沸，啤酒杯碰撞的聲音夾雜著炒鍋翻攪的火候鑊氣，氤氳在夜色裡，成了城市另一種溫度。
劉仁賢習慣坐在攤子一角，手裡握著一枚硬幣，摩挲著邊緣的刻紋。他喜歡這裡，不是因為熱炒特別好吃，而是因為這裡有一台開放式KTV。
音樂響起的時候，熟悉或陌生的嗓音交錯著，他不唱歌，但總會在遇到某個打動他的聲音時，默默地走過去，投下一枚硬幣，讓那人可以再點一首。他喜歡看人們唱歌的神情，那些眉宇間的真摯情感，像是從心底流瀉出來的情緒，毫無保留地展現給所有人。
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圓，像極了手中的硬幣。他不由得想起那句俗諺：『十五月，團圓月，月團圓。』
「又一個人喝酒啊！」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。
//
劉仁賢轉過頭，看見老友沈青，他們相識多年，感情很好，卻總是為了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爭論不休，今天也不例外。
「仁賢，你每次來這裡都在發什麼呆？」沈青坐下，順手拎過他的啤酒，倒了一杯給自己。
「沒什麼，聽歌。」
「你就這麼愛聽別人唱歌？」
「不是唱歌，是……那種肺腑嘆息的愉悅感。站在眾人面前，把自己的情緒完整地釋放出來，那種感覺……很好。」
「你自己怎麼不唱？」
劉仁賢笑了笑，沒有回答，只是靠上前把手裡的硬幣投進點唱機，並做出手勢請那位高歌的仁兄繼續。
硬幣滑入，卡栓發出輕微的撞擊聲，像是某種啟動的訊號。音樂響起，旋律緩緩流洩，是江蕙的《家後》。
台上的人開口的瞬間，攤子裡的嘈雜聲似乎都安靜了一瞬，然後，有人開始輕輕和唱，氣氛變得溫柔而和諧。
沈青看了他一眼，忽然笑了：「你就是喜歡這樣的自在，對吧？」
劉仁賢沒回答，只是舉起酒杯，視線越過沈青，對著滿月輕輕一碰，彷彿與月光共飲。
這時，一個酒意上頭的男子站起來，搖搖晃晃地走向點唱機，嘴裡還叼著未熄滅的菸。他重重地拍了拍機器，硬幣啪地一聲彈出來，滾到劉仁賢腳邊。
「什麼破機器，吃錢啊？」男子咕噥著，轉頭掃視四周，目光落在仁賢身上。「喂，哥們，幫忙看看。」
劉仁賢彎腰撿起硬幣，仔細看了看點唱機的投幣口，然後輕輕拍了拍機身，重新把硬幣投入。硬幣這次順利滑入，機器發出熟悉的啟動聲。
「哎，謝啦！」男子咧嘴一笑，選了首《浪子回頭》，一開口倒是唱得意外動人。
「這傢伙唱得不錯啊。」沈青揚起眉毛，朝劉仁賢努了努嘴。
劉仁賢點點頭，聽著那低沉沙啞的嗓音，裡頭似乎藏著些許滄桑。他忽然覺得，這樣的夜晚，這樣的地方，所有人都是短暫交錯的星辰，彼此照亮，又彼此疏離。
「來，喝一杯。」沈青舉起酒杯，笑容裡帶著幾分暖意。他們碰杯，酒液滑入喉間，夜色下，月光愈發明亮。
//
「你真的不考慮自己上去唱一首？」沈青忽然問。
今夜，劉仁賢鼓起勇氣上前了！握起麥克風，他轉身看向喧鬧的熱炒店。
燈光不算明亮，熟客們搖著啤酒罐起哄，店員還在忙著加菜送酒，而最前排那個熟門熟路、總愛打嘴砲的傢伙，正對他比了個「快點上啊」的手勢。
他忍不住笑了笑。
是沈青。
就在那一刻，某些畫面像潮水般湧入腦海。
他們認識的時候都還年輕，背著行李離開小鎮來到城市，找房、打工、過節沒人約也沒人管，在出租套房裡打拼的日子，一人煮泡麵、一人翻著人力銀行的廣告頁。
那時候沒什麼大夢想，只知道要撐下去。而在那座沒有親人的城市裡，他們早已是彼此唯一能稱為「家」的存在。
然後，他想起來了……沈青，早就過世了。幾年前，癌症。
記憶像酒氣一樣騰起，那晚在病房裡，沈青蒼白地靠在床頭，仍打趣說他這輩子唯一的遺憾，就是沒聽到劉仁賢唱一首歌。「欸，唱一首來聽聽嘛，別讓我白走。」
劉仁賢試著開口，卻哭得一句都唱不出來，只能一直搖頭。當他終於鼓起勇氣想唱出那句開場時，沈青的心電圖已成一道筆直的線。
還記得那瞬間的安靜，比任何沉默都刺耳，病房裡只有儀器滴答作響，而窗外的月，竟然也是這樣圓。
他一時分不清，眼前的沈青是誰？是老友的魂魄？還是自己太久沒唱歌，唱到生出幻覺？
//
「你真的不考慮自己上去唱一首？」彷彿又聽見那句熟悉的調調。
他輕輕點頭，深吸一口氣，正準備開唱時，點唱機忽然卡住了，沒有音樂響起。
他愣了愣，隨即握緊了麥克風，像是握住某種決心。
於是他清唱。
聲音有些顫抖，沒有伴奏，沒有特效，只有聲音，一句一句，從心底流出來。
他望向前方，沈青還在對他笑，那笑容熟悉得像幻覺。
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見了什麼，或只是太想再見一次。這一次，他終於完整唱完了那首《朋友》。
唱完後，他站了一會兒，像是不願太快離開這段與過往重疊的時光。然後，他將那枚硬幣輕輕放在點唱機上。
就像留給誰，也像是告別誰。為某個從未唱完的願望，蓋上一顆溫柔的句點。
轉身時，他望了一眼，那個總愛拱人唱歌的身影，已不在了。
街邊的笑語喧嘩仍在，炒鍋的火氣依舊， 只剩一輪明月，高懸在夜空，靜靜守著人間的熱鬧與思念。
※短篇小說延伸閱讀
《風的形狀》短篇小說分享│我們在不同的風裡相遇，又在各自的靜止裡走散
#木偶寫小說
#短篇小說 #我們在不同時間抵達 #風來過
※喜歡木偶的文章，請給個讚哦~大家的鼓勵回應與支持，是木偶寫文的動力(心)
歡迎加入木偶粉絲團&IG，讓我們一起即時吃喝玩樂走天下※